刘瑜不来的日子,邵玖过得清闲,不过是看书写字罢了,这些日子,她已将《毛诗》点校完了,同时开始教院子里的几个宫人读书识字。

邵玖来东宫日子不久,但几乎所有人都知道她身体不好,三天两头就病了,因为抑郁吐血,太子妃听闻后,就遣医师来给她看病。

病中体虚,不过看了半个时辰,便觉得有些头晕了,用手撑着脑袋,闭着眼睛,脑袋昏涨得很,有些作呕。

“昭训,出去走会吧!”

翠微原本正在裁剪绢布,预备做宫花,她自幼就被罚没入宫,经历了数次宫变,能够侥幸活下来,论生存技能,她是颇有心得的。

在邵玖身边,不费什么力气,邵玖脾气好,平日安安静静的,与人疏离,也没主动要求过什么,就是身体太弱了些,可谓药不离身。

她感念邵玖的好,毕竟在宫里,她们这些做奴婢的,性命都系于主子一身,想起前朝废帝在位时,杀人随心,有多少姐妹连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。

邵玖看院子里秋兴正好,让人感念万分,就让人搭了个秋千,她很久都没有荡秋千了,记得幼时在家,她是最喜欢一般荡秋千,一面唱《陌上花》的。

所谓墙里佳人墙头笑,刘瑜下朝后,就听到了这银铃一般都笑声,他挂念着邵玖的病,虽说医师来回禀说,人没有大碍,但他还是觉得应该去看看。

他和邵玖有着很多话题,经学出生的邵玖,对于六经都有着独特的看法,这对于仰慕汉文化的刘瑜是很难得的,而且邵玖的见解和王蒙迥然不同。

其中更大的不同就是对于《六经》出处的看法,王蒙以为《六经》皆出于孔夫子,而邵玖则以为《六经》上古时就已有了,孔夫子不过是做了些收集整理的工作。

他曾问过王蒙,邵玖和他的说法到底谁对谁错,结果引来了王蒙地破口大骂,倒弄得他一头雾水,后来又向邵玖转述了王蒙的说法,邵玖也是脸色极为难看。

虽然没有开口大骂,但很明显的是她很不高兴的态度,虽然心情不佳,她还是对他解释了,至此刘瑜才知道,虽然同是汉学,不同学派观点也是不同的。

就譬如汉代流行的经学就分为两派,一派为今文经学,一派为古文经学,这两个学派自汉光武后就一直斗争不断,互相排斥,可以说积怨已久。

好巧不巧的是,他身边两位虽然都精通经学,但一位是古文经学,一位是今文经学,就连解经方式,也都不同,一位以玄理注经,不拘一格,一位承袭汉统,继续沿着汉代的解经方式。

刘瑜听着墙里佳人一面笑,一面唱着歌儿,南朝民歌婉约,有《采莲曲》,他只闻其名,未闻其曲,今日方才首次听闻,直觉婉转清扬,软语轻侬。

“轻雾香消,菊兴秋千佳人笑;翠鬟玉肤,歌尽潮头无限情。”

“殿下。”

不知为何,他总觉得邵玖看向自己的笑有些勉强,他觉得邵玖是个聪明人,她身上有着一种类似于王蒙的意气,但又不似子慎那般锋芒毕露。

刘瑜拉着邵玖坐下,关心着她的病情,随意聊天,通过邵玖的言语,他大概知道南朝人眼中的北朝模样了。

他有雄心壮志,而且是毫不掩藏的野心,即使被看出来了他也不怕,比起他的父亲,他更有勇气和魄力,他的父亲只想做幽暨两州的君王,但他想做天下的主人。

他不像他的那些祖辈,入主中原后,就被眼前的繁华给迷惑,贪图享乐,读过史书的他知道,中原的领土有多么广大,多么富饶,他所求的将不再是祖辈们的尺寸之地,而是意在天下。

“不知在琼之眼中,孤是个什么样的人了?”

“殿下的身份是太子,自然是尊贵的人。”

“品行呢?”

“妾曾听闻过一个故事,有一位臣子曾询问自己的妾,自己是否美于徐公……”

“孤知道,琼之说的是《邹忌讽齐王纳谏》的故事,琼之是想告诉我,你如今是孤的妾室,害怕孤,自然会奉承孤。”

邵玖只是看着刘瑜,既没点头,也没摇头,刘瑜却接着说:

“孤也不为难你,你只说你心中古今之一的君王当是谁?”

“汉文帝。文帝选贤任能,轻徭薄赋,于百姓而言实乃是一代明君。”

“卿以为孤可以为之吗?”

“妾以为殿下可与魏武相当,肃清海内,还民安宁。”

刘瑜看着琼之,心里感觉到有一团火焰,他的理想的确是统一北朝,甚至是统一天下,结束这百年来的乱世。

而这样的志向却苦无知己,他身边的人大多只想贪图一时的富贵,只知聚财敛宝,全无大志。

而邵玖,一个南朝人,却能够不言就能知道他的志向,以前只听别人说起过红颜知己,本来知己已是难得,红颜更是少有,他是何等幸运,才拥有邵玖这样的妙人。

身为魏国太子的他,别人看来,地位尊崇,当安然享乐才是,此前他的那些先祖也的确是这样的,一朝掌权,极尽享乐,做尽了荒唐事。

但他并不想过这样的日子,酒肉美色,的确令人沉迷,但大丈夫生于世,安能无志以立身?他定要成就一番千古伟业!

“卿真乃孤之子期也!”

刘瑜仿佛被激励了一番,他并没有与邵玖多说什么,被一个人无条件地相信自己的能力,这是多么令人兴奋的事,但他并不想真正将邵玖放在多么重要的位置。

她很特殊,但终究只是一个姬妾罢了!

站起来拍了拍邵玖的肩膀,表示了肯定,转身就打算离开,邵玖唤住了刘瑜,

“殿下,他日功成之日,望殿下能允妾一事。”

“何事?”

“放妾回南朝。”

刘瑜以为邵玖会提出富贵荣华之类的要求,没想到她所要求的竟是回乡,刘瑜犹豫了片刻,最后还是答应了。

邵玖含笑道谢,她远离故土,飘零异乡,对于她来说,最美好的事,不过是重归故土,再见见故乡人,再看看故乡景。

邵玖从太子妃处回来时,翠霞递来了一张笺,邵玖接过笺来,是王先生着人送来关于经学的些许讨论,这的确是她擅长的领域,基本上看到问题后,答案便已涌上脑际,不用过多思考,下笔千言。

“邵昭训,奴见礼了。”

伏案的邵玖见到是太子身边的人宪忠,停下笔,将笔放回笔架上,询问道:

“内监怎么来了?不知有何吩咐?”

“奴打扰昭训了。殿下着奴给昭训送来些南朝的丝绸,想着是昭训故乡的东西,昭训应该会喜欢的。”

一听是故土的东西,邵玖一下子就来的兴趣,起身就去查看那几匹颜色鲜艳的丝绸,瞧着上面的花纹刺绣,伸出手去不忍触摸。

“确实是南朝的,瞧着倒像是蜀绣,昔年我虽叔父在汉川时也曾见过,转眼已过了五年,倒让人想起了蜀中的那些时光。”

“昭训还去过蜀中?”

“嗯,不过都是很多年前的事了。替我谢谢太子,就说玖很喜欢这些布料,劳他费心,回头等闲下来了,我一定亲自去拜访。”

宪忠自然连连答应,他是个灵活聪明的,跟在太子身边,是最懂得察言观色的,他瞧着这位邵昭训是个长久会受宠的,这内宫中受宠的不少,可是盛宠的人却难得。

本来这类送东西的事务是不需要他亲自来办的,不过他还是愿意亲自跑这一趟的,毕竟这太子内宫中,小瞧不得。

“奴记下了,昭训娘娘可还有什么要吩咐的?奴好一起回禀了。”

“也没什么了,就是麻烦内监了。”

“昭训您这是哪儿的话?您喜欢就成,那奴婢就告退了。”

宪忠离开后,邵玖看了那蜀锦,有些失神,她出生寒门,用不了这么好的料子,家中也一向是勤俭持家,平日身上穿的衣物基本上都是自己做的。

自入了这东宫,她也算是享尽了荣华,只是华贵的服饰,精美的首饰,到底是填不满内心的空虚,她不是不喜欢这些,只是总觉得这些浮华不过是水中月镜中花罢了。

“娘娘,这两匹料子看着不错,回头让人做两身衣服来,昭训穿着一定好看。”

穆青青凑过来羡慕地看着华美的蜀锦,流光溢彩,不像平日的麻布衣物一样没什么光彩,上面的图文花样就像天生的一般,实在是好看到了极点。

晚上,刘瑜来看望邵玖,他这些日子没在邵玖这儿过夜,只是每日必要来一次的,之后就是去其他妃嫔那儿了。

这样邵玖也乐得轻松,每次刘瑜若是留宿,她必然是睡不安稳的,更何况她没有早睡的习惯,不到二更是不会上床的,刘瑜以来少不了得跟着他的作息了。

“今日的料子喜欢不?”

“喜欢是喜欢,只是太过华贵了,而且妾听说这东西连太子妃殿下都没有,恐怕于礼不合。”

“你放心,太子妃没那么小气,她很喜欢你。再说我们北朝也没南朝那么多规矩,你也别一天都把自己拘着了,有时间多去陪陪太子妃,或者去和其他姊妹玩玩。”

刘瑜倒是毫不在意,他喜欢谁,自然乐意送给谁担好东西,他知道太子妃是不会计较这些的,她是个宽容大度的人。

“……”

邵玖也没什么好说的,虽说她的确以为太子妃是个好相处的,性格好,对待她们这些妃嫔也是关爱有加,特别是那些失宠色衰的,更是特别注意。

赏雪

“殿下若是同意,妾倒是有一个心愿。”

“你说。”

刘瑜今天心情不错,在太子妃那儿用过晚饭后,再来和邵玖清谈片刻,邵玖出生经学世家,对于南朝盛行的清谈也是颇为了然的。

每每在邵玖这儿,他总会感觉各种轻松,邵玖可以为他抚琴奏乐,无需多少丝竹,只需要琴音清雅足矣,闭上眼睛,斜靠在软榻上,手指无意识地打着节拍,宛然置身于山间清泉之中,耳畔是清风山涛声。

抑或是看着美人烹茶,眉眼低垂,一举一动中都有一种云山悠然的诗意,这会自己可以乘兴长啸,或朗诵两首古诗,可谓惬意舒适。

刘瑜觉得自己喜欢待在邵玖这儿,哪怕什么都不做,也会觉得意兴阑珊。

邵玖与太子妃不同的是,太子妃是正妻,他们夫妻一体,天然的政治共同体,他知道太子妃一定会无条件支持他,可总是亲近不起来,在她面前,他有着一种无形的压力。

与其他妃嫔同样不同的是,邵玖不会刻意讨好自己,或者说这份讨好不会让自己看出来,他觉得她喜怒都是出于本心。

抚琴,烹茶,读诗,这些事情只是因为她喜欢,所以便去做了,至于自己喜欢不喜欢,她并不在意,这份随性,让他也感到了一份自得。

内宫佳丽不少,可能得他心意者却无几,好不容易有了这么个合心意的,他少不了要去接触接触。

“妾想去泰山看看。”

“什么意思?”

“妾以前看史书上说,泰山上有李斯刻下的文字,不知道真假,而且圣人也云,登泰山而小天下,妾有幸来到北朝,若无缘得见泰山雄伟,岂不抱憾?”

“泰山怕是不能了,但孤答应你,他日功业建成,必将携百官登临泰山,届时必不会忘了你的。”

邵玖只是点点头,心中却是半个字都不信的,登临泰山,好大的口气,古往今来,有资格祭祀泰山的能有几人?你一异族太子,也妄想登临祭祀泰山!

刘瑜见邵玖身体大安了,索性留宿,此刻正是夜幕初临的时刻,虽说两人都用过正餐了,邵玖还是让人烫了一壶酒,又整了两小菜。

虽说东宫的饮食有专人负责,是有专意掌饮食的内官,但他们【松菊苑】有一个小厨房,主要是刘瑜因邵玖是南朝人,吃不惯北朝菜,特意允许的。

因此这大晚上的也不用再出去了,平日从内坊领来的食材也多有盈余,那些内官见邵玖受宠,哪有什么不应允的了?就是平日暗中的孝敬也不少。

不过这些邵玖自然是不知道的,她不大关心这些事务,但翠微和青青两人却是心知肚明的,作为【松菊苑】的大宫女,虽说论品阶,比不上内官,可是贵人身边的人,哪有人敢小瞧了去。

胡人的风俗和南朝迥然不同,十月未时,已经大雪纷飞了,对于生长于南朝的邵玖来说,这是件稀罕事。

刘瑜起的时候,邵玖就已经醒了,只是贪恋被窝的温暖,不愿意起身,只窝在被子里,露出一张鸽子蛋的小脸,一双眼睛只盯着刘瑜洗漱,只觉得比平日寒冷,窗外也比平日亮得早些,心里正奇怪了。

“奇怪,今日怎么这么冷?”

“下雪了,自然就冷了,你要是怕冷,回头让他们在屋子里多生几个炉子,记得窗子别关太近了,要不然头晕,你身子弱,也受不住炭气。”

刘瑜后面的话,邵玖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,她只抓住了“下雪”两个字,将被子裹得更紧了,呼出一口口白气,感叹道:

“北朝的冬天竟来得这么早吗?”

“这还算好的了,若是在西域比这还早两个月了!”

“如果我没记错的话,荻族以前就生活在西域北侧那一带吧?是汉朝时班超时归附的,算是匈奴的一个分支。”

“你记性真不错,正是如此,自那时算起,到现在已有两三百年了。”

刘瑜很高兴邵玖能去了解他们的民族文化,他虽然喜欢邵玖,邵玖的聪慧、博学,这些都是其他妃嫔所没有的,但这种博学有时候就成为了一种清高自许,目下无尘的孤傲。

他知道因为他的宠爱,后宫有不少人都在暗自嫉恨于她,而邵玖这孤高的性子,也让她入宫月余,也少有熟悉的妃嫔姐妹,他很希望邵玖能与他这些内宫中的人和平相处。

刘瑜离开后,邵玖又睡了一个时辰才起来,她是喜欢赖床的,就是早早醒了,也是不愿意起来的,冬天更是不愿动身,只想永远赖在被窝里。

翠微进来了两三次,之一次见邵玖醒了,以为是要起,结果人又转了个身,迷迷糊糊似是又睡了,第二次,人倒是醒了,可就是不愿起来,窝在被子里和她聊天,第三次,已经是巳时了,要是再不起,就错过了吃早餐的时间,邵玖这才不情不愿地起床。

简单洗漱后,邵玖就要出去看雪,幸亏翠微及时将人拉住,给梳好了发髻,簪好了发钗,又在中衣外套了四五层重衣,最后又披上了狐狸毛的鹤氅,怀里塞了个汤婆子,才肯放她出去。

邵玖还是之一次裹得这么厚,虽说丝绸轻柔,但到底裹了这么多层,总觉得有些臃肿,但崔微可不管,一定要让她穿得厚厚的才准出去。

推开门一看,果然是银装素裹,千里冰封,一片奇景,放眼万里,全是粉妆玉砌的琉璃世界,一时间竟分不清是人间还是仙境。

“奇哉!”

邵玖还是之一次见到如此壮观的奇景,北朝虽也下雪,却多少鹅毛轻雪,地面上很少堆叠,纵是有,也不过薄薄的一层,不少地方还可以看见 *** 在外黑色的土地,脚踩上去,一下就露出了真面目来。

南朝的雪是山的点缀,太阳一出,不过片刻,就全化了,雪水汇聚成溪流,道路上的雪水和泥土混合形成的泥路,常常弄脏人的鞋袜。

北朝的雪却是不同的,一眼完全,素白一片,似乎天地间只剩下了一片白茫茫,是见不到山川树木真意的,这个世界上雪的世界。

院子里的雪已经被清扫干净了,但雪还是在孜孜不倦地下着,台阶上已积了薄薄的一层,邵玖走下台阶,来到院子里,四面环顾,只觉得意趣盎然。

翠微忙撑着一柄伞给邵玖遮雪,邵玖却摆摆手,自己跳到伞外面去,高兴地在雪中旋转,感受着冰冰凉凉的雪花落在自己手心又融化的过程。

“我不要伞,你自己撑着吧,我还没见过北朝的雪了!”

主子不撑伞,做奴才的哪里敢撑伞了,翠微将伞收着了,嘱托穆青青,要她去找掌食要写木炭来,同时煨一壶热姜茶候着,等一会邵玖玩累了,好驱驱寒。

穆青青答应了便去做,做姜茶是容易的,不过想到邵玖可能怕辣,因此又添了些糖,就那样慢慢熬着,同时让一个小宫女看着。

“翠微,我们来堆雪人吧!”

翠微难得见到邵玖有这样孩子心性的时候,她总是有着诉不完的离愁别绪,翠微虽然不懂邵玖的心思,但她感觉得到邵玖是不快乐的。

“好!”

翠微答应了,同时也招呼院子里其他闲着的宫人,一同来堆雪人,所用的雪就是早晨被扫到聚集在一处,还未来得及处理的那些,本来就堆积成小山,因此造雪人不过是个很简单的事。

不过片刻,一个活灵活现的小雪人就出现了,邵玖不耐烦大家都围着她,便要大家各自去堆着玩,不拘是什么,只要堆得好,她都赏。

一听说有赏赐,众人的兴致立马就高了,原本还有一些因为主仆关系拘束的宫人也参与起来,大展手脚,一时间院子里热闹不凡。

邵玖堆了雪人,也尽兴了一回,这会子倒是不想再玩了,只是看着他们玩也颇有意思,捧在汤婆子在檐下看雪飘冰封。

“你这倒是乐得清闲。”

“莫姐姐,”

站在檐下看雪的邵玖忙迎了上去,她与莫孺人不过才见过数面,但对彼此印象都还不错,在邵玖印象中,莫孺人为人低调,带着个女儿偏安一隅,偶尔到太子妃跟前坐坐。

“我在院外听见院子里好生热闹,便进来瞧瞧。”

“不过是丫头们堆雪人罢了,姐姐莫要怪我浅薄,这还是我之一次见这么大的雪了。”

邵玖注意到莫孺人带着这四五岁的小孩,粉雕玉琢的,裹着厚厚的狐狸毛,一张小脸被风吹得通红。

“这便是莫姐姐的孩子吧?还是之一次见了,果然是个丽人儿,以后还不知要迷倒多少少年郎。”

“茜儿,快叫人,这是你的邵庶母。”

那孩子怕生,所在保姆的怀里,不肯出来,邵玖笑了笑,也不勉强,侧过身子,将人请进屋子里来,屋子里崔微早命人烧得热乎乎的了。

翠微又倒了两碗热羊奶来,一碗是给莫孺人的,一碗是给小翁主的,至于邵玖,她吃不惯这东西,不过是一杯蜜水罢了。

“妹妹怎么不喝羊奶?”

“我生长在南方,不习惯这东西,倒不如蜜水实在。”

“是的,妹妹和我们的习惯不一样,只是可怜妹妹背井离乡,少不了得一一适应。”

莫孺人感叹了一阵。

认亲

莫孺人环顾着邵玖的屋子,虽说各人的院子大多相差无几,可里面的布置装饰却是依着个人的喜好而建的。

邵玖这屋子里旁的东西都有限,唯独两个书架异常显眼,书架上摆满了书,至于其他的事物倒是其次了。

“你这倒不像是姑娘的闺房,却似老学究的书房了。”

“我这些东西都是无聊打发时间用的,比不得姐姐们,个个能歌善舞,聪明灵巧,我身子弱,是不会的。”

【松菊苑】如今这书屋的模样是刘瑜之后置办的,他命人将书署的不少书都挪到了这儿,都是些经史诗文类的文章,数量虽是有限,打发时间却是足够的。

莫孺人又和邵玖闲聊了片刻,最后走的时候,邵玖取了一对翡翠镯子送给了小翁主,算是两人的见面礼,莫孺人谢过了。

回到住处,莫孺人让姆妈带着茜儿先去睡觉,自己则靠在软榻上闭目养神,她位分不高,身边伺候的人有限,不过因为有个女儿,因而多配了几个人,大多是姆妈,奶娘一类的。

“孺人,这是何故?平白到邵昭训院里去做什么?依奴看,邵昭训也未有多热情。”

“你不明白,邵昭训如今正得宠,能和她交好,不说旁的,至少也能为茜儿争得一两分关注。 ”

“邵昭训再受宠,也没个子嗣,孺人是否太高看了?”

“依殿下如今这个宠爱程度,子嗣也不过是早晚的事,再说和一代宠妃关系好些,也不妨事。茜儿是个翁主,我也比不上兰良媛,她至少还有个王子,和殿下的情分也深些,我了?不过是因为运气好,有了茜儿,才有了今日这个地位,再高些却是不敢想的。”

这内宫中各人有各人的心思,有人憧憬自由,有人着意权势,有人争夺宠爱,有人计划子孙……一入这宫墙内,便再也回不去曾经的模样,无论愿与不愿,都已是局中人。

邵玖近来有一个宏愿,就是整理北朝百年来流传的典籍,六经的内容她都是通晓的,但还是打算从最熟悉的《毛诗》入手,诗三百篇,一言以蔽之,曰思无邪。

刘瑜晚间去看过太子妃后,便来到了【松菊苑】,来的时候见院子里堆了不少雪人,有人,有兔子,有老虎,各式各样,因为是下雪,一日都保持了原样。

“你今天堆雪人了?”

“嗯,妾还没见过这么大的雪了!”

“以后见到的机会就多了,北方风雪大,你身子弱,还是不要尽量出去,免得受了凉,又得躺上好几天。”

“嗯。”

邵玖答应着,一面接过刘瑜递来的猩猩氅,让翠微收了起来,刘瑜一般是不在邵玖这儿用餐的,两人口味截然不同,故而来之前都是在太子妃处用过的。

邵玖一般也只需要考虑自己的口味,她口味清淡,偏好甜食,而刘瑜的口味则要重上不少,平日也多食偏咸麻的食物。

“你这是在干什么?《冬日咏怀》?原来琼之竟是在作诗?”

“算不上作,不过是偶有所感,小女儿家的闺怨罢了,见不得人的。”

说着便拿了一册书盖在了上面,刘瑜也不急,任由邵玖藏着,拉着邵玖的手,坐到了火炉边,将人抱在自己怀里,摩挲着邵玖的手道:

“我有一件事要和你商量,不知你意下如何?”

“殿下先说说,妾若是力所能及,必将全力以赴,可若是妾能力有限,殿下也莫要怪妾。”

“孤思量着你孤身在北朝,难免孤单,再加上势单力薄,难免受人轻慢,因此孤打算让你认王蒙做义兄,你以为如何?”

“王先生?这恐怕不行吧,他自姓王,我自姓邵,如何能拜得他为义兄,纵使要结拜,也该是同姓才好。”

“琼之这边说迂腐了,姓氏不同又如何?你拜他为兄,此后他也便是你在北朝的一个依靠了,你也不至于太过孤单。再说你与他同时 *** ,他也是学问渊博,也不算辱没了你,难道说琼之是嫌子慎身份配不上吗?”

“殿下~”邵玖娇嗔了一声,心中思绪翻涌,偏偏脸上不显,只得说:“妾是殿下王先生嫌弃妾女流之辈,辱没了他。”

“哈哈哈!这你无需担心,子慎那儿,一切有我。”

邵玖只得答应了,她终究没有问出来,为什么刘瑜会突然有这个想法,背后有了家族,是依靠,也是牵绊,这样,她还能离开吗?

刘瑜这个想法的确不是突然的,经过数月的相处,他知道自己已无法再轻易放人离开了,别的不说,单是这容貌才气他便是舍不得的。

他曾和王蒙商量过汉化的问题,王蒙提出了不少大政方针,但他也明确指出,这样大的改革,非一人一力可以完成的,也非一朝一夕可以成功的。

他需要人才,前朝有王蒙举荐贤才,后宫也得有个能人才行,他不是不相信太子妃,可太子妃也是荻族的,对于汉族文化知之甚少,于他助力有限。

他便想起了邵玖,她学识渊博,据王蒙说,这样的学识,若是男子,堪担一州之长,只可惜女儿身,又病弱。

他必定是要留下邵玖的,更好能生下他的孩子,一个带有 *** 血脉的皇子,能够很好地帮助他巩固统治。

邵玖不知道刘瑜的心思,即使知道了,也不过苦笑一声就罢了,她又能如何,不过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罢了!

刘瑜因着想留下子嗣的想法,比平日要轻柔了许多,直弄了许久,邵玖身体不好,勉力应承了两回,便受不住了,说什么也不愿了,只要睡觉,刘瑜哪里肯依她。

“殿下就别闹我了,殿下要是兴致好,就出去在雪地里静静,要是还有火,就到其他姐姐的屋子里去,怎么就指着我这个病秧子闹?”

“你呀!眼巴巴地将孤往别的屋子里撵,别人可是天天盼着孤去了!”

听着邵玖的抱怨,刘瑜也是哑然失笑,他是真没见过这样任性的妃嫔,平日看着进退得宜的人到了床上,小性子偏偏多得不行,说不愿就不愿,多一分都不行。

“殿下自去那盼着去的地方,何必要来招惹妾!”

“你呀!就是仗着孤宠你,这满宫中也就你敢这样跟孤说话了。孤倒是盼望着琼之能早日给孤生个大胖小子。”

邵玖不答,直裹紧被子侧朝着里侧,心里却是对刘瑜的话不以为意,这样的话也不知对多少姑娘说过了,她还不知道刘瑜这个风流性子。

平日除了她这儿,崔良媛和宇文昭训那儿也没少去,她冷眼看着,却不在乎。

生小子,做梦去吧,她是断然不会生下子嗣的,别的不说,昔日看《胡笳十八拍》时那种对于母子分离之情的无奈,她便是受不了的,若是真的有孩子了,她还走得了吗?

刘瑜见邵玖实在不愿,也不好勉强她,知道她体弱,若是真的过火了,回头人病了,他就得不偿失了,只好笑道:

“好了,不闹你了,你转过头来,还醒着吧,孤有事要与你商量。”

“殿下想说什么?”

“孤想着你是精通典籍的,如今孤有心要推动汉胡融合,促胡人汉,也好化解这百年来胡汉互相残杀仇视的情状。前朝事务自有通达贤良之士,内宫之中也需一位博学贤惠的人物,孤思来想去,这内宫教化事务非你莫属。”

“殿下就这般信任我?”

“有何不信?琼之的学识人品,孤都是知道的。”

“妾需要好生思量一番。”

邵玖没有马上答应,这事非同一般,教化内宫,说着不过简单几个字,实行起来必定千难万困的,她暂时并不想滩这浑水。

刘瑜也不勉强她,今日不过是提一提,正式提上日程,具体应该怎么做,他还需要仔细思量一番,依着他的想法,是在来年开春后灭了代国后再说。

事情不急,可还是得早些商量。经过这数月的相处,他以为邵玖是个值得信赖的人,这很难得。

临睡时,刘瑜忽然想起晚间在太子妃处听到的一些传闻,思来想去,还是决定叮嘱邵玖两句。

“你平日也该注意些,别整日心思恍惚的,什么都不放在心上,别什么时候掉进坑里去了都不知道。”

“什么?”

邵玖没明白,她一向与世无争的,平日也少与人交往,能有什么坑掉,就算真的有那么一天,也不过是她时运不济罢了。

“罢了,琼之,有时候孤是真不知道,你这股聪明劲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!”

刘瑜感叹了一句,可这事邵玖没法给她答案,她心思不在这什么,她只觉人生有限,实在不愿将心思花在这上面。

她并非不知道盛宠之下难免有非议,只是心思澄澈的她,还真不在意这些,身处异乡,既无知己,更无故人,她所有的便只有些旧纸书堆了。

再加上她是个慢性子,又不是个愿意主动亲近人的,平日只是看书写诗、作画赏景,不以与人交游为乐,至多也不过和太子妃有些来往罢了。

她这样的性子,说好听些是孤高自许,说难听些,就是不合群、目中无人,不过好在她已不期望能改变些什么了,这辈子也就打算这样糊里糊涂过了,算了。

动恻隐之心救舞姬,讲保民之道敬太子妃

几日后,邵玖才隐约知道,原来是崔良媛向太子妃谏言,希望太子能够雨露均沾,而非偏私一人。

太子妃原不想管这事的,太子愿去哪儿自去就是了,她心里明白,太子无论宠谁,那人都不会越过她去,她自信与太子十多年夫妻情谊,非比寻常。

直到那日,她偶然同医官问起邵昭训的病,才知道她体弱气虚,是个不易受孕的体质,为了子嗣计,她也得劝太子两句。

也因为这事,她对于邵玖是越发怜爱了,由人及己,太子妃也想起自己,与太子相守十多年,恩爱之时也有数年,只是近两年才淡些,可每月仍有三四次,就是没有个子嗣。

她四处寻医问药,找了不少大夫,可都说她身体没什么问题,只是时候未到罢了,甚至拜佛求神,日日念佛供灯,只是没见半点反应。

这些年,眼看着内宫之中,不少妃嫔侍妾都有了孩子,她又怎么能够不羡慕,只是可怜自己没有。

如今有人与她同病相怜,她心中自然对邵玖亲近了几分,虽说处于子嗣的考虑,她对刘瑜据实已告,可私心,她还是希望邵玖能好好地。

刘瑜得知邵玖不易受孕一事并不惊讶,之前他便听医官偶然提了一句,只是没有放在心上,不易受孕也无妨,好生养着就是了,总有机会的。

“这事先不要告诉邵昭训,孤担心她性子敏感,受不住。”

刘瑜又嘱托了太子妃一句。

或许是因为知道这事以后,刘瑜对邵玖越发的怜爱,平日去的次数也多了些,留宿的竟比往日还要殷勤许多。

这引得邵玖都怀疑刘瑜是不是吃错药了,才这般殷勤,纵使他兴致高,邵玖也自觉身子受不住,每隔几天就把人往外面推,遇上月事,更是理直气壮地拒绝了刘瑜。

“昭训娘娘,太子妃殿下请您去一趟正殿。”

太子妃宫里的茉儿来的时候,邵玖正在为《毛诗》作注,身边摆满了一卷卷的书卷,听到这话时,她首先是发愣,然后点头答应了。

“稍等片刻,我换身衣服了就去。”

茉儿还以为要费一番功夫,少不了得解说一下缘由,结果对方问也不问就答应了,倒是翠微出来送客的时候,多问了两句。

“怎么了?”

邵玖正在收拾摊开的书卷,见翠微脸色忧愁地进来,便随口问了一句,手里动作却是没停,这些东西她是不让旁人碰的,免得到时候要用找不到地方。

“昭训知道太子妃是为了什么事吗?”

“随她什么事,总不会与我有关吧,就是有关,也不过是兵来将挡,水来土掩罢了。好姐姐,别愣着了,替我寻身合适的衣裙换上了,我们好去,可别迟了。”

翠微见自家主子这般没心没肺,也是无奈地去衣橱寻衣裙,她也多次劝过,但邵玖总是没放在心上,做奴婢的,少不了得替主子多长几个心眼。

邵玖到太子妃处时,人已来了不少,甚至还有几个新的面孔,都是些俏丽佳人,风姿绰约,邵玖看着只觉得赏心悦目,忍不住多留意了两眼。

那些佳人自然也注意到了邵玖,眼神中带着打量,和好奇。

“好妹妹,你可算来了,快别愣着了,到我身边来坐。”

太子妃对邵玖招招手,让人到自己左侧坐下,邵玖这才注意到,原来崔良媛和宇文昭训早就到了,都坐在太子妃左侧,两人坐在一处,正小声说着什么。

“见过太子妃。”

邵玖行完礼就坐到了太子妃右侧,此时早有宫人献上了蜜水,她到太子妃处来了也有数次,宫里的人也多知道她不喜欢喝奶茶,故而以蜜水待客。

邵玖坐下后,不过与太子妃闲聊片刻,人便稀稀疏疏都已来了,各自按次序坐下,除了几位有品阶的内宫妃嫔外,还有四五位穿红着绿的姬妾也带着一两个伺候的人来了。

直到太子妃身边的尚仪开口,邵玖才知道原来是什么事,原来是内宫的一位舞姬与一位侍卫暗中有了情愫,还怀上了子嗣。

邵玖对这类事实在是提不上什么兴趣,冷眼看着,只觉得那位姬妾的确很有姿色,而那侍臣也是年轻潇洒,两人的确很少般配。

“处死吧!临死前记得将那双手留给我,听说你曾经是位舞姬,瞧瞧这双手,细嫩的就像白玉一般,若是就那么糟蹋了,多可惜呀!

妾听说前朝有一位王侯,最喜欢美人的手腕了,于是友人将美姬的手斩下送于他,这样的趣事,妾也想见见。”

崔良媛用着调笑的话说着最是残忍的话,邵玖惊异地看着崔良媛,她从未想过平日看着可爱的人竟有这样狠毒的心思。

一条人命竟然就这样轻易地结束了,还要将其分尸,实在是让人心惊胆寒。

“不可!”

邵玖几乎没有多想就出口阻止了,主观意愿上,她并不想掺和这些事情,可她的恻隐之心不允许她袖手旁观。

她见过太多无辜之人丧身于乱世了,曾经她也以为见得多了,就该麻木的,可她的心总是做不到真正的袖手旁观。

或许是见到了太多了惨剧,才更希望保存身边的美好,生命轻如烟,每个生命都值得被珍惜才是。

没人觉得崔良媛的提议有什么不妥,她们已经见到过太多死亡了,在她们眼中,舞姬是算不得人的,一个奴隶罢了,想让生就生,想让死就死的角色罢了。

没人会在意一个奴隶的生死,众人多不过是拿这当一场游戏来看。

邵玖还没来得及说出理由,宇文昭训就接过崔良媛的话,一面喝着奶茶,一面笑吟吟地道:

“直接处死太不好玩了,还是射杀吧!把一对奴隶放在一处,我们来比赛,看谁的准头好,怎么样?”

“这个游戏有趣,以前我在母家时,就和兄长们玩过,来魏朝后,一直在内宫中,还没玩过这么惊险 *** 的游戏了。”

一时间众人开始叽叽喳喳地讨论起来,提及了各种残酷的死法,太子妃注意到邵玖一直没有说话,而是皱着眉头,似乎在思量什么。

“邵昭训以为呢?”

一时间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邵玖身上,她们也很好奇这个新宠到底会提出什么有趣的刑罚。

“妾以为应当成全这对有情人。”

“什么!”

“什么?”

连太子妃也吃惊了一下,她不确定地询问了一遍,“邵昭训以为?”

邵玖的确下了很大的决心,此刻的她切实地感受到了长久的战乱下,对于生命的漠视,这种视人命如同儿戏的做法,她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认同的。

“妾以为可成全这对有情人,新朝初立,太子仁善,都不宜实行严刑峻法。而且妾以为男女私情,人之大伦,也没什么不可的,若是以此来治人死罪,未免太不近人情了。

再说稚子何辜,就算不为他们这对有情人,也该因为这肚中尚未出世的孩子而绕她们一命。

我听说太子妃殿下信佛,上天有好生之德,也该心生怜悯之心才是。”

“可是……”

崔良媛眼见着邵玖一番话,她盼望已久的乐趣就没有了,顿时有些恼火,正要发怒,就被邵玖给怼了回来。

“崔良媛,若为一己之私而致使一个鲜活的生命逝去,未免太过狠毒!我等既为储君的妃嫔,当敬爱苍生,敬天保民为己任才是。”

“你!放肆!竟敢这么对我说话!你不过是一南朝的贱虏罢了!还真以为自己是宠妃了不成!”

崔良媛虽然没听懂邵玖所说的“敬天保命”是什么意思,但她听明白了她邵玖在骂她狠毒,直接气急败坏地开始辱骂气邵玖起来。

邵玖并不恼,甚至没有看她,而是起身,对着太子妃长揖一拜,郑重地恳请道:

“妾请太子妃弘扬敬民之道,留下这两人的性命,成全这对苦命鸳鸯!”

众人对于邵玖的行为很是不满,但又因为她宠妃的身份而不得不忍气吞声,崔良媛即使非常生气也只能退让。

太子妃最终同意了邵玖的请求,众人见没什么戏可看了,纷纷散去,临离开时,崔良媛给了邵玖一个嫉恨的目光,邵玖注意到了,但没往心上放。

太子妃留下了邵玖,她拉着邵玖的手,好奇地问道:

“你刚刚说的敬天保民,到底是什么意思?”

“所谓敬天,是指天道有常,作为生于天地间的我们应当尊重天道,顺应天道,而保民,则是指作为宗室帝王,应当给养百姓,重视民生,尊重生命。”

“难怪殿下喜欢你的,你懂得真多,殿下常引你为知己,如今我算是知道了殿下的乐趣了。”

“妾所知也不过皮毛罢了,世间万物,又哪里是一时可以知道的。太子妃殿下若是有心,也可以作一博学多才之士。”

“我吗?还是算了……有你在太子身边,在我身边,提点我,就够了。

太子殿下是个有大志的,我知道他要做的绝不仅仅只是魏国的太子,我帮不了他太多,只能全力支持他罢了。”

“支持殿下,就已经很好了。太子妃与殿下伉俪情深,早已没有了彼此之分,太子妃无需太过菲薄。”

风月之人橙明之心

曾经的邵玖也想做到和光同尘,只是后来世事变幻,她终究选择了自己的道路,若是不曾到北朝,或许她亦不过是江南的小女儿,可如今,她却需要承担起自己的责任。

这份责任没有人逼她承担,她不是和亲的昭君,不过是深陷异国他乡的可怜之人,她可以顾影自怜,却不能眼见着生灵涂炭。

刘瑜去城外巡视了,估计要好几天才会回来,临出发前的晚上,来看过邵玖,说了一会话,拉着她的手,对于她救助舞姬的事颇为赞赏。

邵玖只是笑了笑,并未多说什么。

“琼之心善是好事,可这深宫之中,太过心软,恐就未必了。”

刘瑜想起自己近日听到的一些流言,忍不住想提醒邵玖两句,只是看着人低头翻书的模样,知晓她心思橙明的性子,未必懂得那些阴私的事情。

“或许吧!只是妾这性子是改不过来了。”

邵玖还真不在乎这些,她自幼生长在书院,身边的亲友待她也是至诚之心,再加上读圣贤书,父辈的教导,更让她养成了清静橙明的性子。

“没事,孤会护着你的。”

刘瑜对着邵玖单薄的身子,总会无端升起许多怜爱的心思,特别是在昏黄的灯光下,这份怜爱更添了几分暧昧。

“妾又不是小孩,哪里就需要殿下来保护了?殿下若是有这闲心,多去关心关心城中百姓饥寒,才是正事。”

“琼之真是无趣,烛影摇红之下,说这等扫兴的事。”

刘瑜心中也常惋惜,邵玖不是那等风月美人,两人相处,也不复最初的相顾无言,却也不似其他美人一般风月无边。

软玉生香之外,却有一颗清明自在的心。

刘瑜也是风月之人,自然尤爱风流灵巧的姑娘,这后宫中有许多恣意张扬的姑娘,他都是喜欢的,只是时间一长,难免千篇一律了。

“自打那 *** 来了之后,殿下十天有八天是歇在她那里的,剩下的两天,不是在太子妃处,就是在宇文处,真是狐媚惑主的 *** !”

崔良媛愤恨地将手中的鲜花糅个稀碎,一面嘴里骂着,太子妃那里她不好多说什么,可她邵玖算什么东西,不过是个被掳掠来的 *** 罢了,也敢和她争宠!

原本崔良媛是不在意的,至少邵玖初入内宫时,她并未将人放在眼里,想着不过和内宫其他美人差不多,太子也就图个新鲜罢了。

可眼见着两个月过去了,早由秋入冬了,殿下不仅没有将人抛在脑后,反而越发宠幸了,发展到如今,竟隐隐有独宠的势头来了。

她不是不能容忍太子宠幸其他人,但她绝不能容忍太子独宠一人。

“她不就会写诗词吗?这有什么了不起的!不还是个奴隶吗?”

玟儿知道自家主子现在怨气很重,也不好劝,知道劝也不中用。

崔良媛入东宫多年,虽说没有子嗣,地位却不低,除了太子妃外,谁敢给她脸色瞧,可偏偏如今来了个邵昭训。

“主子,邵昭训虽在北朝没什么根基,但奴婢听说,殿下有意要让太子詹事王蒙收她为义妹了,您可别忘了王先生可是太子殿下的亲信。”

“哼!不过是个 *** 罢了!我听父亲说,这人甚是讨厌,专与荻族贵族作对,早晚有一天得叫他们死无葬身之地!”

崔良媛愤恨地说着。

“主子既这么恨,奴婢倒有一个法子。”

“什么?”

“娘娘应该知道这位邵昭训是药不离身的,身体弱,又自然是不易受孕的,一个没有孩子的宠妃,又能有什么威胁了?”

“这!”

崔良媛瞪大了眼睛,不可置信,她虽然恨邵玖夺了她的恩宠,却没想过要害她,毕竟邵玖现在是太子宠爱的人。

“主子不必担心,查不出来的,难道主子忘了赛美人了?”

一段已经被尘封的记忆翻了出来,那的确是位美得惊心动魄的姑娘,来自西域,颜色殊丽,使得人一见就难以忘怀,那是决然不同于邵玖的美。

可如今那位美人早已香消玉殒,这位美人出生不过舞姬一类的角色,原本是在凉州卖唱的,后来被殿下看中了,带了回来。

十分宠爱,当时别说是她,就连太子妃都得避让三分,可后来容貌被毁,不过数月就被厌弃了,没有子嗣傍身,又没有家世撑腰,再加上盛宠期间没少得罪人。

这一朝失宠,自然就被人揉搓,再加上自身抑郁,常年病着,早被刘瑜抛在脑后了。

再后来被有心之人设计,混入在赏给武将的舞姬里面,那位武将是个暴力之徒,不过一两个月,人就没了。

都说太子风流,可崔良媛知道,多情之人最是无情之人,这东宫之内,得过他宠爱的人可不算少,可大多数人都被抛在了脑后,没名没分的不知道有多少。

好一点的,还有个侍妾的身份,日子虽然苦些,却也不至于被欺负得太过,差一点的,恐怕怎么死的都不知道。

“先缓缓吧。”

崔良媛到底还是下不了狠心,她总感觉这位邵昭训和之前受宠的那些侍妾不一样,别的不说,单说给位分这件事,就可见太子有多重视她了。

邵玖日子如常过着,只是太子妃常会召她,让邵玖给她讲讲后妃之道,这也是刘瑜叮嘱她的事。

太子妃还记得刘瑜离开前一夜是歇在她这儿的,当时刘瑜拉着她的手,少有温情地对她说:

“你是太子妃,今后是要做皇后的人,不能再像之前做东海王妃一样,什么都不懂了。

身为皇后,不仅仅要治理好后宫,管理后宫的妃嫔,还要为天下人做表率,不说能协理国政,至少也得堪当一国之母。”

太子妃只得点头,光是如今东宫的这些事务就让她够闹心的了,东宫大大小小的事,内宫那么多妃嫔,数不清的宫人,光看账本都让她头疼了。

好在身边有几个得力的宫人,能帮助她处理一些,否则还真忙不过来。

以前只听说皇室尊崇,太子妃地位崇高,没想过这一举一动,一言一行,实在让人累得慌。

“你读书少,以前也没想过会有这么一天,知道你不喜欢读书,也没劝过你,可如今不一样了,你作为太子妃,也该多读两本书,学习一下什么是后妃之道。

咱们内宫,这一方面的事务,恐怕还得是邵昭训,你别看她说南朝人,可咱们今后治国总不能老靠老祖宗的 *** 吧?

不管是内宫,前朝也是一样的,得多用汉臣,推行汉化才行。”

刘瑜说了这么多,太子妃只乖巧地点点头,至于听懂了多少,又听进去多少,恐怕只有她自己知道了。

她没有问太子,为什么一定要推行汉化,她怕她问了,太子会看轻她。

自打刘瑜成为太子以来,她便明显感受到,太子与她越来越不亲近了,两人也不像昔日那样玩闹了,她觉得太子威严日甚。

起先她以为太子是不喜欢她吃醋,所以她学着大度,对于太子宠幸的女人,她总是和颜悦色的对待,她开始尝试着讨好太子,可他们的关系怎么也不复当初了。

成为太子妃后,她也越来越看不懂太子了,她知道太子有大的志向,可她不明白,太子为什么会不满荻人的那些贵族,为什么要重用汉臣。

最开始她会因为这些事情和太子吵架,她想着,身为荻人,自然而然是要向着自己族人的,太子也是荻人,怎么可以帮着外族人呢?

太子骂她糊涂,渐渐地也不与她讨论政事了,直让她好好打理内宫就是了。

外人看着光鲜,只知道太子是最尊重太子妃的,无论任何人得宠,都越不过她去。

可她心里明白,他们夫妻间的情意早不复当初了,只剩下了表面的繁华。

自打邵玖来了之后,她能明显感受到太子的变化,她清楚,太子待邵玖是不同的,这份不同不是因为她的姿色,而是因为她的学识。

她知道邵玖才是太子找寻的知心人。

说心里不舒服是不可能的,哪个妻子愿意自己丈夫的知心人是其他人呢?她可以不在乎太子宠谁,却在乎太子心里有谁。

可越是清楚太子在乎她,太子妃就越是知道,自己不能动她,她不能让太子连个知心人都没有,更何况,她也是真心可怜这个南朝姑娘。

她很喜欢邵玖这个姑娘,人长得好,性子也是温柔善良的,对她这个太子妃,也是从心底尊重的,这和其他的妃嫔是因为权势畏惧是不一样的。

只可怜这么好的姑娘,却孤苦无依,一个人在北朝,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,外人只见得她独得盛宠,可她却从邵玖的眼中看出,她是孤独的。

两个孤独的人总是能格外产生共鸣。

她以前只听太子提起邵玖学识了得,如今才知道原来才女之名是如此名副其实。

她擅长经典,讲课时总能引经据典,最重要的是她讲后妃之德,从来不是要她贤良淑德,善待后宫嫔妃,竟是要她以天下百姓为先。

“殿下心中有太子,自然是夫妻之间伉俪情深,却只是夫妻之间的小爱,帝王恩宠是最不可靠的。

殿下身为天下之母,又何必拘泥于小情小爱,可化小爱为大爱,惠及天下,这便是北朝百姓之福了。”

雪日无事言佛理 白雪红梅忆情郎

有时候刘瑜觉得王子慎和邵琼之是一样的人,他还记得之一次见王子慎时,那种得遇知己的欣喜与满足。

他自幼拜当时名儒为师,学习的便是先贤的治国为人之道,只可惜身边没有一个人可以理解他的志向,他要做一位仁君,而不仅仅是安居一隅的诸侯王。

尽管他引王子慎为知己,但他清楚,对于王子慎而言,他永远只会尊南朝为正统,而他只是钦慕中原文化的蛮夷罢了。

如今他身边有了邵玖,他以为可为红颜知己的人物,也和王子慎是一般的心思,他刘瑜永远只是蛮夷罢了!

在巡视兵营的过程中,刘瑜身边一直带着王子慎,这个出生于北海郡的贫苦书生在多年的历练中,早已成为了他的肱骨。

他曾说过“子慎乃孤之子房”,在他心中王子慎恰如汉初三杰的文成侯,亦如蜀汉之忠武侯。

而王子慎也极为幸运地遇见了刘瑜,在百年的乱世中,他是何等幸运才遇见了贤明的东海王。

百年来,能征善战者不乏其人,统御一方诸侯的不胜其数,可这些人都不是王子慎心中的主公,他们都缺乏一颗仁心,以百姓为先的仁心。

他王子慎所辅佐的君主不唯是当时之雄,更是当世仁杰!

君明臣贤,这是传统儒生的期望,也是王子慎这位南朝遗民的心愿。

邵玖推开窗时,正是阳光明媚的时候,雪地反射出日影,白的有些 *** 眼睛,院子中的雪已经被清扫干净了,只剩下梧桐树上的雪被风吹得飒飒往下落。

“今儿天气好,琼之可愿与孤出去走走?”

太子妃正在抄写邵玖给她布置的课业,屋里炭火烧得很旺,烘得人身上暖乎乎的,时间一长,甚至还有些眩晕。

这几日,邵玖几乎日日都来,太子妃记挂着她的身体,让她不必日日跑着这一趟,免得受了风,又得吃药。

不过邵玖却是心甘情愿得很,她笑着说自己好为人师,怎么可以抛下学生不管了?

太子妃心疼她,索性将人留在了自己院子里,正巧太子不在,两人晚上睡一张被窝,挤在一起还暖和一些。

“不了,雪地刺眼,倒不如等雪化了再出去,殿下也别老想着偷懒,先抄完了,我们再谈其他的。

背要挺直,手腕要灵活,写字时要注意字体结构,不要追求速度,一笔一划慢慢来,不用急。”

邵玖的确是位严师,她自发现太子妃的书写潦草后,就有意督促太子妃练习一下书写,每日练字半个时辰。

经过数日亲密地相处,在太子妃眼中,邵玖算不得她的老师,更像是她的妹妹,论年龄,她长邵玖差不多十岁左右,许多行为的确有些可爱。

十八岁的姑娘,有多少都已做了母亲,可邵玖,大概是以前在家被娇宠着,还时不时露出几丝娇憨可爱。

邵玖在太子妃这住着,一应饮食住宿都十分齐全,甚至连她日常看的书也都拿了过来,平日除了给太子妃授课外,许多时候都在看书练字。

偶尔还会帮太子妃看看账册,她虽然没学过这个,但自己看过两遍,也能清楚个七七八八了,只是她对这东西实在是提不上什么兴趣。

这会太子妃在练字,但东宫的账册已经送来了,邵玖也便接了过来,自己先看上一遍,哪里有问题的做上记号,回头让太子妃格外注意一下。

“依我看,这内宫的花费也太奢靡了些,平日的衣食住行也便算了,只是这香火钱怎么多得这样离谱?”

“你不知道,我们对于佛陀是极为虔诚的,都说佛是最有灵的,能保佑人的吉福安康,咱们东宫信佛的不在少数,香火油纸前难免多了些。怎么?妹妹不信这个吗?”

“信不信的倒是其次,我以前在家时确实读过一些佛经,的确很有意思,佛理幽深,特别对于生死自然一事看法独特,与儒学、道学一同倒构成了一门新的学问,玄学。

我幼时听祖父清谈,言及宇宙变幻,生死轮常,万物之道,有一个佛陀说得很是玄妙,我曾参悟,只可惜没什么慧根。”

太子妃笑了,停住了笔,认真地看着邵玖,

“你说的什么宇宙、道,什么的,我是听不懂,可是寺院的佛陀告诉我,只要捐的香火钱多,就能有福报,来生才能投个好胎。”

“妾是不信来生的,未知生,焉知死?今生尚不得知,又何必说什么来生了?纵使真的有来生,妾只愿来生做一山中孤松,迎风饮露罢了!”

“孤松有什么好的?难道不该求荣华富贵、安康享乐吗?”

“殿下今生已是荣华之至,又何必求来生呢?”

“做人总是希望生生世世的好嘛。”

邵玖被这直白的期望逗笑了,她常常会羡慕太子妃这样坦诚的心思,

“是啊!人总是盼望着更好的。”

邵玖只是笑了笑,她有太多的心事说不出口,也没法说,以前的邵玖并不怎么喜欢玄言诗,可如今只觉得唯有玄言诗能写尽她的心思。

她向往自由,崇尚圣人光辉,许是经历过黯淡的时光,对于光明才是盼望,她有着不该有的希冀,而这份希冀不属于人间。

她还有明天吗?或许有,只是那明天是她所期望的吗?

“你在想什么?”

太子妃见邵玖翻着账册,愣住了神,很久没有回过神,眼神盯着账册,却没有光彩,便开口问道。

“嗯?想很久以前的事。”

“孤一直没有问过你,你曾经是不是有过情郎?”

太子妃不是刘瑜,她是局外人,看得清楚邵玖虽然对刘瑜千依百顺,柔媚多情,可那眼中没有情,只有媚。

“是。”

邵玖大大方方承认了,她无需掩藏自己的心意,那是她年少时对于未来的期望,那个豆蔻年华的少女不曾思慕过心中的少年郎呢?

“他是怎样的人?”

“一个……风光霁月的人,只可惜……”

“可惜什么?”

“他出生寒门,恐一生志向难舒。”

提起心中那人,邵玖竟有一种久违的轻松,她还记得那人的模样,清逸俊硕,文采斐然,他的文章就如他本人一般,有着一股子文人的傲气。

他们少年相识,读着一样的书,写着相似的文章,邵玖想着,这世间恐怕再没有比彼此更了解对方的了,他们是知己,是伯牙子期,神交已久。

若不是那场意外,或许他们会成为一对佳偶,筑庐孤山下,吟风映月,仿效当年七贤,虽清苦,却怡然自得。

如今想来,恍然是场空梦。

自入北朝以来,连自身尚且难保,哪里去打听南朝人的消息,如今猛然被人提起,她倒有心想要打听一二了。

“琼之,你既然已经到了北朝,以前的事该忘就忘了吧。”

太子妃见到邵玖的模样,心中清楚得很,她是个聪明灵巧的人物,唯独提起那人时,邵玖的眼神露出了寻常没有的光彩,从那双眼睛中,太子妃知道邵玖心中一定非常记挂那人。

“知己之情,实难忘却。”

若是其他人,或可翻篇,可那是邵玖,她一向情笃,不尚伪饰,亦无需伪饰,她自以正道守心,怎愿做违心之事。

太子妃知道自己是劝不了邵玖的,她所决定的事,邵玖只是外表柔弱而已,内心深处却是坚韧不拔的。

“这件事你不要让太子知道,此事孤就当没有听到过,你也不要对其他人说。”

即使劝不了邵玖,她也得叮嘱一句,她不在乎邵玖心中是怎么想的,但她知道这件事会很容易成为邵玖的把柄。

作为太子妃,她不希望内官动乱;作为妻子,她不希望丈夫心伤;作为朋友,她不希望友人处于险境之中,出于种种考虑,她都不喜欢这件事摆在明面上。

邵玖点点头,这件事是埋藏在她心底的秘事,她亦是年少轻狂,怎会没有心仪情郎,当年情深,自是有着无限期望,如今纵使难得当初乐事,这样的心意也是难得的。

自入北朝后,身处异乡险境,她就变得沉默少言,多少事情无法宣言于口,只得埋藏在心中,日久天长,直到有一天她这具躯体再也承受不住了。

初雪刚融化的时候,太子妃带着邵玖出去看看赏雪景,东宫栽种了不少梅花,邵玖从未见过这样盛的梅花。

在南朝,冬季未有如此寒冷,虽然也有梅花,却没有这样雪地中的景色,红梅白雪,实在是好看得紧,邵玖不由放慢了脚步,信步细细游赏了起来。

“妹妹很喜欢?”

“白雪红梅,可谓盛景。”

“妹妹何不作诗一首,寄给太子殿下,殿下一定会很高兴的。”

太子妃见邵玖眼中含光,邵玖生平只有三好,一好山水乐景,二好诗赋文章,三好美酒佳肴。如今身处此前从未遇过的盛景中,心情的愉悦是显而易见的。

邵玖确有诗兴,却不愿特地为刘瑜写诗,诗者,当由心所发,她特别不喜欢这样应酬宴饮的诗,觉得缺少了几分真意。

纵使有几分真意,也不够尽兴。

但当太子妃让人准备笔墨的时候,她还是提笔凝思,写下了一首《冬日赏梅咏怀》,以梅自喻,赞赏梅的高洁。

诗到了刘瑜的手中,刘瑜爱不释手,拿着诗歌反复吟咏,甚至将它分享给了王蒙,王蒙知道邵玖素有才气,今日见了诗,更加叹服了。